第25章(2 / 2)

失明后认错夫君 卧扇猫 13899 字 4个月前

展开第一封信时,他双目微证又黯下,看到第二封时面色煞白。

他把第一封信收起,将第二封递给晏书珩“月臣,吴老先生他老人家已于凌晨仙逝。”

晏书珩静静盯着那封信。

眼底平和得可怕。

阿姒猜到他们口中的吴老先生大抵就是祁茵口中他的恩师。

她关切地转向他。

晏书珩扯了扯嘴角“子陵,借你院中的马一用。”

祁君和拦住他,不忍道“吴老先生家中人说了,身死魂灭,情缘了断,他死后不需任何人凭吊,尤其,尤其是过往的弟子。”

晏书珩却不管,他径直提步往马厩走,走出几步后又拜托祁君和“劳烦二位替我照料阿姒。”

马儿嘶鸣,蹄声渐远。

阿姒不由得担忧,直到祁茵轻牵她袖摆“阿姒”

她忙回过神“我没事。”

院中气氛沉重,祁茵实在不习惯,便问祁君和“阿兄,那封被你藏起来的信呢写着什么”

祁君和目光黯了黯,只道“没什么,友人来信罢了。”

几人在桌前坐下,祁君和见阿姒担忧,劝道“女郎放心,月臣素来理智,不会任由自己沉溺在于悲痛。”

阿姒笑笑我只是突然发觉,我这妻子,对他实在不算了解。”

他们毕竟是夫妻,是亲人。

祁君和更不忍了,阿姒忽然抬头,温声问“祁郎君,你是夫君故友,不知可否和我说说关于他的事”

祁茵幽幽道“你家那好郎君,

啧啧,厉害着呢。”

见祁君和无奈的目光,她忙收住,乖乖地到一旁练剑。

祁君和谦和道女郎先坐下。▌”

阿姒敛裙落座。

祁君和给她倒了杯温茶“我对月臣亦所知不多,只知他幼时走失,四五岁才回到晏回到故乡,彼时家中人怀疑他身世,都不甚待见,直到他遇到了吴老先生,吴老先生对他倾囊相授,也正如此,月臣他对老先生格外尊敬,可惜吴老先生已声称和他师徒情断。”

“为何”阿姒不解。

祁君和苦笑“许是因为有些事明知有悖初心,但还得去做。”

阿姒默默听着,他却不再继续“有些事旁人无从置喙,女郎若想了解月臣,大抵还需从他那里入手。”

入夜,阿姒许久都未曾见到夫君回来,直等到困意涌上,院门处才传来熟悉而平稳的脚步声。

她到门边等他。

“夫君”阿姒唤了声。

青年温润如故,恍若只是出门游玩,莞尔道“怎还不睡”

阿姒只说“在等你啊。”

他不疾不徐地走近,牵住阿姒的手“现在等到了。”

晏书珩牵着阿姒回到屋内,语气稀松平常“睡下吧。”

他越是平静,阿姒越是担心,牵住他的手“夫君。”

她只是唤他,但未安慰,因她知道,面对至亲至爱的离去,每一句安慰都会勾起未亡人的回忆。

不如不提。

晏书珩紧了紧手,反过来哄她“我无碍,恩师在世时曾说,多情者无情,无情者无忧,纵使他早已不认我这个孽徒,但谆谆教诲,我也理应铭记,如今他老人家虽留下遗言,不允我吊唁,但也是最好的结果。”

见阿姒未语,他轻道“睡吧。”

阿姒不知如何安慰,只能和他一道躺下,她迟迟无法入睡,可身侧的郎君确是很快平静,呼吸轻浅。

可自从听过他被梦魇折磨时仍隐忍平静的梦呓,阿姒便猜出他这人若是真的难过了,反倒不会说出口。

她不大放心地睡去,不知多久,隐约觉得他突然动了。

阿姒急急起身,去寻他的人。

刚要询问,黑暗中,青年握住她的手,清浅的声音淡淡响起。

“魇着了”他问她。

阿姒摇头“我以为你魇着了”

他浅声笑了,嗓音格外干净温润,整个人从里到外被雨冲刷过一遍般“我一夜无梦,适才是在翻身。”

此时已是凌晨,窗纸漏入的光正好够晏书珩看清阿姒。

她揉着惺忪的睡眼,显然意识比身体先清醒,晨曦给阿姒周身打上一圈朦胧的微光,晏书珩看着她,只觉那张温柔的渔网似又密密地笼罩上来。

在这沉默中,阿姒忽然叹气。

“夫君,我觉得,一个人不会因为有了悲痛和眼泪就变得懦弱。你想难过就难过吧。”

晏书珩看着晨光熹微之中的阿姒。她没有像大多数人一样,用“别难过”这样的话来劝慰安抚。

他问她,声音很轻很平淡。

“夫人是在担心我。

“为何担心我”

阿姒笑道“你都叫我夫人了,我担心你不是人之常情”

“这样么。”他低语。

阿姒把他这没头没尾的话归结为太过伤心导致神情恍惚,她正要安慰,他却一把将她拉下。

阿姒讶异“干嘛”

他把她的脑袋压在胸口。

“听到了么”

阿姒不解“什么”

“我的心跳声,有何不同”

她贴着他胸口“听上去有些乱,但也不算很乱,你问这作甚。”

晏书珩笑了。

他轻顺着她散下的长发,漫无目的地说道“恩师曾说,善于攻心的人,即便被敌人逼至绝境,都面不红心不乱,这一点,我自认做得尚可

“但有一事,恩师从未教过我,我亦未曾有任何领悟。”

阿姒被他用长指梳发,舒坦得昏昏欲睡“什么事啊”

晏书珩迟迟未语。

末了,只用一声轻笑回答她。

午时聚在一处时,晏书珩还是那般温文和煦,一如往常。

院门忽闻马儿嘶鸣。

意气风发的脚步踏风而来,来人步入院中时,晏书珩倏然起身。

祁君和亦然。

祁茵甚至打碎了手中茶杯。

阿姒猜测,来的定是个很重要的人,她循声“望”去。

满院寂静得诡异。

晏书珩先说了话“没想到江某此生还能再见周小将军。”

那周小将心不在焉地应了声,快步走到祁茵跟前。

祁茵双眼泛红“你”

周小将军笑了“一年未见,连夫君都不会喊了”

他不顾外人在侧,一下将祁茵拉入怀中“我回来了。”

祁茵不敢置信,一向口齿伶俐的她话都说不全“夫”

“生分了也无碍,回去后慢慢叫。”周小将军揽过祁茵,转身同众人问候,轮到阿姒时,他看向晏书珩“这位是”

晏书珩淡然看他,又将目光放到阿姒身上“是江某妻子。”

祁茵冷哼一声,但最终保持沉默。周小将军则怔了瞬,笑道“江郎君可真费尽心思”

阿姒在旁听着,颇感无奈。

这对年轻夫妇真有意思,连夸他们夫妻恩爱的措辞都如此妙趣。

从他们对话中,她得知周小将军此前在平乱时失踪山野,奄奄一息之际被人救下,昏睡一年才醒来。

他和祁茵一样的飒爽利落。

一通寒暄后,他转向祁君和,朗声笑道“此前我已派人快马送信过来,兄长未收到”

祁君和从怔愣中回神。

他笑笑“昨日我同时收到两封信,一封报丧,一封报喜,按民间俗礼,历来都是喜事让着丧事,便想等过两日再说。”

祁茵若有所思,定定看着兄长,调侃祁君和“阿兄,你不会因为不舍得我走才故意把信藏起来吧”

祁君和并不看她,而是看着院中的桃树,他沉稳得像位长辈,让人无端有隔了一辈般的生疏“都嫁人了,还那么调皮。”

周小将军听闻此话朗声大笑,在祁茵头顶揉了揉。

祁茵眼中瞬时平静。

周小将军很干脆“阿茵旧病复发的事,我听岳丈大人说了,如今我已回来,兄长可以放心了。我还有军务在身,不能久留,若兄长同意,我想今日就把阿茵带走。”

祁君和道“好。”

又嘱咐祁茵“收拾去吧。”

旧病复发的一年里,听兄长话已成了祁茵的习惯,她听话地走出几步又忽地停下,茫然看着祁君和。

周小将军知道他们兄妹素来亲厚,爽快一笑“阿茵要是舍不得兄长,我便先自己回去,过些时日再来接你也可”

祁茵征询地看向祁君和。

兄长端方坦荡,无半点私欲。

她淡淡收回视线,在兄长劝说前开口“不必了,我性子顽劣,常让阿兄头疼,

“再留下去就要犯错了。”

很快,祁茵便收拾停当,和周小将军登上离去的马车。

送别前,祁茵拉过阿姒。

她塞给她一支玉簪,内疚道“抱歉啊,我这人冒冒失失,平日要不是阿兄管着,指不定说出什么得罪人的话,这玉簪就当赔罪礼。”

阿姒笑了“阿茵多虑了,你性子活泼伶俐,我很喜欢。”

“当真我也很喜欢你”

祁茵很高兴,替阿姒别上簪子“我这簪子可是货真价实的美玉,比你家夫君那支以石充玉来哄骗女郎的簪子不知好到哪里去。”

她在阿姒手心重重捏了捏“日后若来健康,要来找我哦。”

阿姒笑着答应了。

“我会的。”

马车隐入山林之中。

祁君和看一眼路面上长长的车辙,目光停落在院前断了一个枝丫的桃树上,晏书珩顺着望去。

祁君和扯扯嘴角“这断枝是阿茵发怒时折下的,总算把这樽佛送走,再不必担心有人毁我桃树。”

晏书珩装着看不到他眼中隐忍的愁绪,想起周小将军牵着祁茵离去时利落洒脱的背影。

那是身为夫妻的特权,纵是亲人,也得给“名正言顺”让步。

他最终什么也没说,只拍了拍祁君和肩膀。

回到院里后,晏书珩拉过阿姒,长指轻抚她眉心“阿姒心不在焉,是因祁家兄妹么”

阿姒以为他又要笑她总是想歪,赧然笑了“在感伤离别罢了。”

晏书珩

点了点她额际,轻叹“他们并非亲兄妹。”

阿姒飞快地抬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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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眼里漾着好奇的微芒。

晏书珩忍不住捏她脸颊,轻嗤“还说没想歪。”

他继续道“子陵原是祁夫人妹妹的遗孤,三岁便养在祁家,但为了不让他生分,祁家人便宣称他是亲生骨肉,祁家内外皆深信不疑。”

阿姒接过话“阿茵知道么”

晏书珩“或许知道,或许不知道,但子陵自己是知道的,其实既是两情相悦,争一争也不是无法厮守,只是他不愿为了欲念失去亲情。”

阿姒想到周小郎君,叹息“可纵使当初兄妹暗生情愫是因误以为小将军不在人世,但也是周小将军娶祁茵在先其实他们三人都没错,只是时机不合适罢了。”

晏书珩凝眸看着阿姒“感情也要论先后么。”

青年声线低平,莫名显得茫然,像未经七情六欲的孩童。

他问她“若阿姒是祁茵,会毫不犹豫地跟着夫婿离去么”

阿姒摇摇头。

晏书珩眸光微动,眼底漾着浅浅的日光“不会跟他走”

阿姒说“不会。”

他愉悦笑了,想问为何。

阿姒已先开口“若心里没装着旁人,即便对现在的夫婿未生出男女之情,也能像亲人般相濡以沫;但若是心里已对旁人有了情愫,便不能继续留在夫婿的身边,骗他也骗自己,当然,这也是因我现下一无所有,不像祁茵需顾虑家中。”

“阿姒素来主意大。”他浅笑着,“那你会跟谁走”

阿姒察觉他似乎是在借问祁家兄妹试探她,清眸流转“那得看我喜欢谁,喜欢到什么程度。”

晏书珩低下头看她。

阿姒眸中闪过一线狡黠的光“我这人啊,难伺候着呢,想把我留在身边仅靠心动远远不够。”

晏书珩笑了。

他握住她的手“承蒙夫人提点,我深受启发。”

聚散有时,一日后,阿姒他们也要启程。

码头栈桥上,祁君和正同晏书珩道别,他思忖再三,婉言道“月臣你的私事,我无权干涉。只身为挚友不得不直言,你喜欢攻心,行事亦不拘一格,以达成目的为第一守则,这着实令我艳羡。但我私认为,情之一事与旁的不同,容不得瑕疵亦更重过程,仅靠掠心,恐生嫌隙。”

换作旁人多话,晏书珩会置之不理,但他知道祁君和是真的担心他,看向立在船头的袅娜身影“子陵放心,我会注意分寸。”

“你有你的行事准则,我于情上也是个门外郎,”祁君和自哂笑笑,“只是希望你们能少走弯路。”

他又递上一坛酒“这是当初我在陈老先生门下求学时,陈家人送我的三春寒,女郎或许也曾喝过,便赠与你们吧。”

晏书珩眼底含着浅浅的笑,接过酒“多谢子陵。”

二人就此别过。

秋风阵阵,掠过耳边,似有锐利的草叶飞过。

阿姒缩了缩脖子,肩头忽而搭上一只手,青年在她正要下意识甩开前出声“风凉,回去吧。”

他们入了船舱。

阿姒指'尖在床头百无聊赖地轻点,恰好摸到一处凹痕,她讶道“这与上次是同一艘船”

的确是同一艘,是晏家的私船,但晏书珩只告诉她这是寻常客船,他笑问“夫人为何这般说”

阿姒引着他去触摸床头的凹痕“先前船上的床头亦有同样的痕迹,我每日无聊,便时常摸着。”

晏书珩指腹轻揉,却不是在木板上,而是在她的手背。

轻叹“夫人真细心。”

他只夸她细心,却不回答她的话。阿姒亦未深究,刚吹过风,她手还凉着,不住地哈着热气。

晏书珩替她暖了会手“适才子陵赠我一坛三春寒,你先歇息,待我忙完一道温酒暖身。”

他走之后,阿姒闲着没事和竹鸢到舱外透气。船上很安静,她纳闷道“这不是客船么,为何没听到旁人的声音好安静啊。”

竹鸢谨记嘱咐,含糊道“许是天冷,都不愿出来。”

阿姒又问“我没坐过大船,阿鸢给我讲讲,这船究竟长什么模样,多大呀,有多少舱房呢”

竹鸢心想这也不算要紧事,便同她说了,阿姒边听边点头。

正听着,身后传来熟稔的笑“夫人何时对船只感兴趣了”

他把阿姒冰凉的手揣入自己袖中,阿姒不大喜欢这般感觉,想抽回手却被他按住了。

“外头风凉,别任性。”

阿姒不再挣脱,偏头道“闲着无事,又是头回坐船,难免好奇。”

晏书珩捏了捏她藏在自己袖中的手,笑道“夫人好奇心真重,可你是否听过好奇心害了猫。”

阿姒收回手,揣入自己袖中,轻哼“我只知道,猫若太蠢反而会被耗子捉弄。”

他只笑笑,不与她辩论。

阿姒兀自吹风,就着方才竹鸢所说的话,回想她曾在历城码头见过的客船,觉得这艘船形制与客船不大相同,倒像世家私船。

耳听为虚,她见过的船也实在不多,不好轻易下定论。

阿姒收回思绪,午憩时,她摩挲着床头的凹痕,渐渐又觉得是自己多心,辗转间,她想起祁茵。

无缘无故,阿茵为何要道歉

她脾气虽直,但也不是会贬损旁人首饰低廉的人。

还有她和周小将军见到江回时的反应也有些怪,以及更早前,她还险些把江回认成“姓晏的”。

姓晏的

阿姒想到一个名字。

晏氏长公子。

晏书珩。

更多记忆被这个名字牵出,那夜他们围观百戏遇到惊马,混乱中有人在周遭问候长公子。

怎么又是他

思绪越发混乱,阿姒甚至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疑心江回换了人,还是在疑心自己夫君变成了那位可能此生都不会有纠葛的世家公子

可那人声音她听过。看百戏时,声音淡漠的青年不就是他

如此一想,更乱了。

阿姒脑袋一阵疼。

四散的思绪折磨得她身心俱疲,越想越累,索性昏昏睡去。

醒来时听竹鸢说已到了用夕食的时辰,她的夫君也刚忙完。

用过饭后,阿姒提议“我有些冷,我们饮些酒好不好”

晏书珩凝着她“好。”

阿姒饮了一杯又一杯,再想喝时,手被他轻柔按住了“莫喝多了,我唇上的伤刚好。”

她眸光流转,声音里已有了懒意“夫君在暗讽我喝多了会发酒疯这你倒多虑了,

“我酒量极好,醉不了。”

于是又一杯。

晏书珩将酒杯从她手中取走,将人拦腰抱起放回榻上。

她不满地爬起“你、你看我像是醉了的模样么”

晏书珩淡道“像。”

阿姒睨他一眼“坏蛋。”

她委屈巴巴地抱着膝盖蜷缩在榻上“可江上又冷又潮,夫君我好冷呀,喝酒能暖身。”

晏书珩俯身看她,竟不确定那醉意是否是装出来的。

他扶她躺下。

“乖,冷就盖好被子。”

被子刚盖上便被她掀开。阿姒两眼亮晶晶的,又羞又嗔“你、你抱着,我就不冷了。”

晏书珩无奈地伸手将她揽入怀中“这样可以了吧。”

阿姒很满意,双手在他胸前摸索着“夫君身上真暖。”

晏书珩任凭醉鬼上下其手,仍气定神闲,耐心劝哄道“相信我,盖上被子会暖起来的。”

阿姒说不。

她得寸进尺,手拨开衣襟探入,呢喃道“这样更暖和”

醉鬼不满足于取暖,手四处乱摸,啧啧称奇“真结实。”

晏书珩上身骤然紧绷,却不推开她,他眼神深了几分。

话语却淡得像冬日的薄雾。

“阿姒是在寻那颗痣么”